听 戏

5/22/2025 5:07:50 PM华文作家网来源:作家报         点击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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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  泮(浙江)

慵懒的午后,一阵响亮的戏曲声突兀地闯了进来。我好奇地打开窗,原来是隔壁阿姨家的老母亲前来小住,老太太膝头搁着一台老式收音机。收音机里还有“滋啦滋啦”的杂音,但老人听得入神,时不时还跟着比划两下,神情怡然自得。这场景让我不由地想起了爷爷,他也是个戏曲迷。

和鲁迅先生儿时乘坐乌篷船看社戏一样,我也有一个看戏班子露天演出的童年,看过戏曲、杂技,还有露天电影。杂技还有电影还能看懂,是真正的喜欢,去看戏那真的是纯凑热闹了,这热闹也不是那么好凑的,唱戏的班子难得来一次,而且离家几公里,那时候都是走着去,年纪小也不嫌累,爷爷宠我,总是都把我捎上。

到了唱戏的地方,相比较台上的表演,门口小贩叫卖的瓜子、甘蔗更吸引我们这些小孩。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,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零花钱,有大人买了甘蔗,给我们一人分了一截,那可是一天最激动的时候了。那时戏唱了什么早已记不清,或者根本没听懂。听不懂自然就坐不住,与其说听戏,倒不如讲看戏来的准确,明明在台上还是尖着嗓子的女生,下来又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,我还以为他们是变戏法的,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害怕,不敢与他们对视。

爷爷也怎么管我,由着我在台边疯跑,毕竟地方小,周围都是熟识的人,倒也不怕跑丢。他看得入迷,他粗糙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板眼,布满皱纹的眼角随着唱腔的起伏时而舒展,时而紧蹙。现在想来,那些戏台子不仅承载了我的好奇,也寄托了爷爷对戏曲的热爱。

后来,家里买了电视机,爷爷的戏曲梦便寄托在了戏曲频道上。我总想抢遥控器看电视剧,但爷爷一开戏曲节目,我就只能乖乖坐着。有时,我学着台上的演员比划两下,嘴里故意拖着长音,惹得奶奶直嫌弃,赶我出去玩。长大后我才明白,当时觉得漫长的节目,于爷爷来说却是难得悠闲的享受。

等我出门读书了,也没人跟爷爷抢电视机了,他可以看个尽兴了,可戏曲声越响,屋子却也越静乐。没多久,爷爷也离开了。此后,家里连电视机都甚少打开了,熟悉的戏曲声好像有十来年没有听过了。

前阵子我回老家,路过了小时候搭台子的地方,那里已经变成了村里的一个文化礼堂。大门紧锁,我透过窗户往里张望,想找找记忆,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,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了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朋友圈里看到,一位四十多岁的姐姐分享自己朗诵的诗歌和翻唱的戏曲。熟悉的旋律响起,一瞬间,关于戏曲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曾经觉得拖沓冗长的戏曲,如今再听,竟品出了丝丝惆怅。姐姐的唱功或许并不专业,可那质朴的演绎,却别有一番韵味。我忽然意识到,戏曲早已融入我的记忆。

我想,老年人爱听戏,不仅是因为戏曲本身,更是因为它承载了他们年轻的时光。他们眷恋的,是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,是曾经朝气蓬勃的自己。

今年春晚,豫剧《花木兰》经典唱段响起时,四岁的小儿子坐在一旁,皱着眉头吐槽演员的妆容:“这个人是男生还是女生呢,脸上花花绿绿的,好好玩呀。” 他的话语,如同一块幕布徐徐拉开,将我拉回小时候。恍惚间,我仿佛看到爷爷正坐在老藤椅上,眼睛紧紧盯着电视屏幕,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,嘴里还时不时跟着哼唱几句。而那个捂着耳朵嫌吵的小女孩,如今正把同样困惑的孩子搂在怀里,轻声说:“这是花木兰呀,她替爹爹去打仗呢……”

戏台上的油彩会褪色,录音带里的声音会失真,但有些旋律,一旦在生命里响起,就再也不会走调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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