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说方阵

11/24/2022 4:49:36 PM华文作家网来源:作家报         点击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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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地主的遗产(小说)

刘玉德(云南)

 

 

民国时期有一个老地主,善经营,置下千亩良田,万家店铺,富甲一方。

老地主有两个儿了——大儿子聪明灵利,十分好学,深得老地主的喜欢。二儿子吃喝玩乐,好赌成性,十里八乡有名的花花公子。

老地主临死时把全部家产都给了大儿子,只留给二儿子一丁点儿财产,以维持二儿子的基本生活。老地主快要闭眼的时候,他把二儿子叫到病床前,十分怜爱地看着二儿子,有气无力地说,老二啊,我把全部财产都给了你哥,你一定恨我吧?

老二眼中早喷出了火,瞪着奄奄一息的父亲,十分愤怒地说,爸,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?你为啥要这样对我?

面对儿子的怒火,老地主等喘匀了气,依然有气无力地说,二儿呀,你当然是我亲生的,我咋会亏待你呢。

老二依旧十分愤怒地说,可是爸,你把全部财产都给了我哥,难道不是亏待我吗?

老地主朝旁边的一间大房子努了努嘴,无比艰难地说,二儿呀,那间大房子里都是我留给你的财产,比你哥的可要宝贵得多呢!

老地主以前是清朝宫廷御医,清朝灭亡时,从清宫顺走了不少古玩字画珠宝玉石,老二还记得,他曾经在他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尊黄金佛像,金灿灿的,价值连城,仅那尊金佛像就比给他哥的财产要值钱得多。要不是以前父亲藏得紧,早被老二偷去卖了,然后吃了玩了嫖了赌了!这样想时,老二的眼前浮现出满屋子的古玩字画珠宝玉石,特别是那尊金佛像在老二眼前晃来晃去,晃得老二眼冒金光兴奋不已,他觉得老父亲还是待他不薄,比他大哥好多了。于是,老二看老父亲的眼光一时都柔和多了。

老二迫不及待地赶去那间大房子,满心期待着金灿灿的佛像和满屋子的珠宝玉石就在屋里,他兴奋地推开门,眼前的一切却让老二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,他禁不住一屁股端坐到地上。屋子里哪有什么珠宝玉石,金灿灿的金佛像更是不见踪影,只见满屋子的书整整齐齐地堆在架子上,足有数万本,把整个宽大的屋子都装得满满的。

老二气极败坏地返回父亲屋里,立在父亲床前愤怒地说,爸,你咋骗人呢,屋子里除了那些没用的书啥都没有呀。

老地主挣扎着吐出最后一口气,幽幽地说,二儿呀,金银财宝我咋会放在房子里呢,那样的话早被土匪抢光了。我把那些古玩字画金银财宝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,藏宝的地方我写在房子里的某本书里,只要你静下心来认真读,在某本书的字里行间你就会发现藏宝图。说完,老地主吐出最后一口悠悠气,脑袋一歪就死了!

为了那尊金灿灿的金佛像,为了那些金银财宝,等父亲去逝后,老二就一头扎进那间堆满书的房间里,用父亲留给他的微薄的一点生活费,紧衣缩食,一门心思地埋在故纸堆里,一看就是五年。

老二用了整整五年时间,终于看完了整屋子的书,可是他啥也没发现。那时的老二没有悲伤,更没有半点对死去的父亲的怨恨,反而在内心深处对父亲充满了深深地敬意,在他的眼中禁不住涌出了晶莹的泪花。老二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: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,这是父亲给他最大的财宝。

老二抹了把眼泪,走出房间,收拾了简单的行李,到父亲的坟头烧了些纸磕了几个响头,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。后来,老二痛改前非,不再像以前一样吃喝玩乐,而是用功钻研学问,最终成了远近闻名的国学大师,名噪一时。

老大虽然得了无数的遗产,却因社会动荡,土匪横行,民不聊生,家道中落,最终贫困潦倒而亡!

 

洗  脸

唐风(山东)

 

早上,老谭洗完脸,顺手把大宝护肤霜拿起来,使劲甩了甩,企图再甩出几滴来,涂到那张逐渐变得丑陋的脸上,想增加一点光泽,滋润一下那无可奈何的老脸。遗憾的是,昨天就把大宝甩干净了,大宝也腹中空空,既使想帮助主人,肚里也没有油水,只剩下惭愧的份了。但老谭是个不服输的主儿,他又抓住瓶子的腹部用力捏了几下,只是捏出了几股带着一点芬芳的空气。他带着一点情绪把空瓶子用力扔到垃圾桶里,省的再让它骗人。

老谭脸上有些干巴,关键是心里也有点干巴。年轻时老谭没有擦过护肤品,一样的春风满面,活力四射。老了就不行了,皮肤干燥,不擦大宝就不舒服。说到不舒服,那感觉就来了,弄得心里痒痒的。他像个瘾君子一样,在洗手间和几个房间的抽屉里,橱子上搜巡了一圈。终于在洗手间的梳妆台上看到一个扁平的盒子,很精致,一看就是高档护肤品,是女儿放在那里的。上边除了英文就是日文,老谭戴上花镜看了看,大约还有一个类似中文的“擦”字。“擦”肯定就是擦脸了,老谭很自信,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,但老谭还是拍了一张图片,严谨是老谭一贯的习惯,他想抽空发给女儿看看,以确认自己的正确。眼前是来不及了,女儿可能正在送孩子的路上。于是他打开了盒盖,盒中的油膏呈微黄色,亮晶晶的,丰腴而细腻,他知道女儿的消费习惯:只认贵的。老谭用食指抹了一点,按在左手的手心里,两手对搓了几下便涂到了脸上,瞬间就觉得脸上有点紧,皮肤成了一张完整的物品,整体感很强,局部的活动受限。于是,他又使劲揉搓了几下,想打破这种僵局。但仍是感觉脸上绷得像是一面鼓。此时老谭已经驾车在路上,也并非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,再说老谭做事,一贯的大将风度,绝对不会因为小事影响大局。

到了办公室,老谭觉得脸上更加的紧了,想看书,想喝茶,却心不在焉了,因为紧紧绷着的脸一直在提示他:不正常。于是老谭放下茶杯,把图片发给了女儿,女儿瞬间发回来四个字:擦皮包的。

老谭赶紧到洗手间洗了好几遍,又抹了一点大宝,这才觉得从容起来。再看窗外:外面依然阳光明媚……

 

雪花告诉你春天的讯息(小说)

周天红(四川)

雪花,每一朵雪花都想告诉你春天到来的讯息。

雪,大雪,大雪纷纷。村庄,山林,坡坎,满山遍野白茫茫的。

乞丐说,大娘,能给我一碗饭吃吗。

大娘说,你能帮我把那捆柴草抱进屋吗。

乞丐顺手抱着柴草进了屋。

乞丐说,大娘,我饿呀。

大娘说,你能帮我把那块石头搬去堵好猪圈吗。猪圈有个洞,猪都要跑出来了呀。

乞丐抬头看了大娘一眼,又看了看猪圈。大雪天气,牲口也冷呀,风穿墙而过,一头猪在猪圈里乱蹦乱窜,猪圈都快要散架了。乞丐赶紧抱着一块大石头压住猪圈。乞丐上上下下屋里屋外地跑了两三趟,全身上下出起了毛毛汗,不再冷得发抖。大雪封冻,大冷天的,上上下下穿着破烂的单衣,大脚指拇都从鞋子里露头了,不要说乞丐那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,就是一般的人都没法冷得不发拌。虽说,跑热了干热了忙热了,可肚子里没东西,还是饿,要吃的。

乞丐说,大娘,我想吃东西。

大娘说,你自己动手把屋檐下那些土豆疙瘩洗了,放在灶台上那口锅里煮着,那不就是吃的东西嘛。

乞丐恍然大悟,赶紧忙着捡土豆洗土豆煮土豆。

大娘说,娃呀,有手有脚的,还能饿着自己?你怎么不去找个活干,当乞丐讨饭吃,丢人现眼,多不好呀。

乞丐捏着半把柴草在手里,想点火,塞进灶堂,却突然停住了。乞丐转过身,仔仔细细看着大娘。大娘的左眼不行了,青光眼,还流着眼泪,看不清东西。大娘的右腿没了,半截裤管吊在空中,随风而动。

乞丐说,大娘,大雪天的,你怎么还坐在屋檐下呀。

大娘说,我想听听雪花落地的声响。

乞丐愣住了。

大娘说,娃呀,其实,每一朵雪花都能告诉我山外春天到来的讯息。比如,种子什么时候能发芽呀,花骨朵什么时候能开放呀,林子里的鸟什么时候能飞回来叫呀,还有山下小河里什么时候要涨桃花水呀。

乞丐惊呆了。

女人也惊呆了。女人看着男人说着话。女人就喜欢闲来时听男人说着话。女人听男人说着那些人和事儿,想笑。

男人说,你笑什么,那个乞丐就是我。

女人看着男人,一脸的疑惑。

男人说,其实,我也不是生来就想当乞丐的。从别人手里讨要东西,那是多没脸面呀。

那年,我爹妈在后山窑厂里帮人干活。虽然日子过得辛苦,但养活一家人是没问题的。后来,窑厂发生事故,炸了。就在那一场大灾大难中,我爹妈没了。没办法,我只好去找我舅舅。我舅舅是个石匠,成天领着我在山上帮人打石头。运气不好呀,喝凉水都能塞牙。一锤子下去,一砣石渣子飞起来,不偏不歪,正好把我舅舅的右眼打残了。在把我舅舅抬下山的途中,碰见滚石,把单架掀翻在了大石坎下,又搞伤了腰杆子。舅舅再也不能直着腰走路。从此,我舅舅拄着拐棍,领着我四处讨饭。我呀,就当上了乞丐。

女人看着男人说着话,赶紧把茶水杯子递过去。

女人说,那位大娘是不是你现在的娘。

男人点点头,说,我呀,幸亏是遇见了我娘。大雪封山呢,我像一朵雪花一样漫无目的地飘着。翻山越岭,走村窜户,隔河渡水,又冷又饿呀,不要说吃点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哟,就是吃上两把雪,心都是热的。三天三夜没见着一粒饭渣子,我走过那个山岭的时候,快要饿晕了,发现有一户人家,猛走了几步想上前去讨口饭。我就遇见我娘了。先前,娘叫我干这干那,一会儿抱柴草,一会儿搬石头的,心里烦着呢。没想到娘说的那些话,把我说开窍。你说,这样的好人,我能不认她做娘吗。我娘呀,就像一朵雪花,她告诉了我许多春天的讯息。

女人一听,又想笑,忍着,没笑出来。

女人说,我知道,你就不是一个甘愿当乞丐的人。

男人说,这,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。

女人说,我当然知道呀。要不,你在城西头的砖厂里打工搬砖,一个搬砖的小工,怎么一天一天的就干成了砖厂的老板呀。现在,你手里有三家砖厂。这是一个一直想当乞丐的人能干成的事儿?这是雪花飘落后,春芽齐涮涮怒放春天般的大事呀。

男人说,你呀,也不是一个甘愿寂寞的人。

女人摆了摆头,说,起初呀,我就想在网上隔三差五地骗骗别人的钱。

男人说,网上骗钱,那跟当乞丐有什么区别,甚至还不如乞丐。

女人说,我也不是生来就想那样干呀,那是没办法。一个女人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,像一朵雪花落进了苍茫的原野。人生地不熟的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我得吃饭呀。后来不是遇见了你吗,让我改变了一切的一切。

男人说,你怎么想认识我呀。

女人说,我就想骗你点钱呗。

女人说完,哈哈哈大笑起来。男人也笑了起来。

男人说,你看你,骗着了没有。

女人说,结果,我被骗了。先是被你经历的那些事儿骗了,后来就被你的心骗了,再后来呢,就被骗到一起了。

男人说,我想我娘了。每个雪花纷纷的日子,我就想起住在那个村子里的娘。她老人家呀,虽然残疾,骨骼还是那样硬朗,还能坚持下地干活。

女人说,你怎么不把她老人家接进城里一起住呀。

男人说,你忘记了我娘说的那句话,有手有脚的,还能饿着自己?我娘呀,是不会跟着我进城的,她不想吃闲饭。

女人不再说话,只是两眼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。

男人说,我们回去吧,看我娘。

女人说,好呀。这是一场多好的雪呀,早该出去走走了。

雪花,每一朵都能告诉你春天就要到来的讯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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